【祁放小报告】狐说 08
人间正是四月天，落英缤纷，映翠点红。
红衫的公子摇着柄绘满桃花的竹骨扇，一派悠然地在街上闲逛。一旁着浅灰纱袍戴淡灰帏帽的同伴似是忍无可忍地侧头看向那人，却又在目光触及手中的折扇时讪讪收回。
那柄折扇与寻常的有些不同，寻常竹骨扇以纸为面，方便写诗作画描绘扇面，而这柄的扇面却像绢丝，洁白柔软，红绿的笔画仿佛与生俱来，丝毫看不出作画的痕迹。
红衫的人在收获整条街上行人的目光后，瞧着街角的纸扇摊子，突然转身开口道：“说起来，这柄扇还是星君所赠。”
循墨本就心思不在这里，下意识就想回答“一派胡言”，然而转头看到祁放故意大幅度摇着的折扇，又硬生生避开祁放饶有兴致的目光，没有回应。
祁放也不再自讨没趣，摇着扇子继续往前走。
他们两日前下到人间，据目前得到的消息，狴猯的气息在西海附近的小镇上曾出现。两人便在小镇的一座客栈住下。循墨不喜外人瞧他，早早寻了顶帏帽戴上，祁放享受惯了旁人的眼神，倒是泰然自若。
然而两日搜寻下来，镜水镇中却没再探到狴猯的气息。循墨为此颇为烦恼，祁放却是悠哉自得，仿佛来人间本就是游玩。
两人一前一后向镇中最豪华的那间客栈走去。
“狐君。”
“怎了？”
“小仙有句话不知当不当讲。”
祁放停下脚步，转身笑望着他。“请讲。”
循墨轻叹口气：“你我下凡是为狴猯，然而这两日君上是否太过招摇，若是狴猯察觉到我们也在此，自然不会现身。”
“我倒不这么认为。”祁放上前两步，踱到循墨身边，淡淡的桃花香不觉间萦绕在两人四周。
循墨隔着帏帽侧头望他，示意他继续。
祁放准确地盯住层纱后清亮隐有星光的眼眸，缓缓道：“若我是狴猯，从一开始，便不会让人发现我的踪迹。”
循墨略一锁眉思索，当即反应过来：“你是说……”
“没错，这是个饵。狴猯的能耐你我都了解，何况他狡猾多疑，心思难辨。连修为尚浅的草木仙灵都能发现，要么是他刻意为之，要么是他已经重伤到藏匿不住自己的气息。然而这两日我们都没发现半点蛛丝马迹，便几乎可以断定是前者。”
祁放说完，贴近一步，欺身在循墨耳边轻轻道：“星君看我说的对吗？”
丝丝缕缕的气息打在循墨颈侧，逼得循墨后退两步。
“狐君……请自重。小仙不喜与旁人太近。”
“我算旁人？”祁放顿时望着他眨眨眼。
循墨瞧着他无辜的眼神，一时语塞。半晌反应过来才匆匆道：“怎的不算？我与君上知交甚少，朋友尚且够不上，勉强不算陌生人罢了。”
“可我与星君一同品过桃花糕，这两日也是低头不见抬头见，”祁放接着朝循墨走了两步，“本君观星君素日私交极少，除却府上仙童，想必本君是这百年来与星君接触最多的人吧。”说到最后竟带了丝笑意。
循墨不得不跟着后退，直至退至一棵数前，退无可退，不得不抬头直视祁放，脑中顿时有些糊涂：“一派胡言。我素常也与人品茶吟诗，天帝陛下便是常客。”
祁放脸色骤变，语调也阴阳怪气起来：“哦？和天帝陛下？素常？”
还未等循墨做出回应，祁放带着怒气便拂袖而去。
循墨下意识松了口气，轻抚有些狂躁的心口，却又有些困惑：他怎么好端端地生起气来？
凡人寻仙问道，说明成仙有成仙的好处，比如睡觉就从必然变成可有可无。
祁放躺在床上辗转反侧，脑中循墨的那句素常却怎么都挥之不去。
硬躺了大半夜，他索性起身，去往客栈后的池塘。
有一人却早他一步，立于池边。月光朦胧，灰纱飘摇，那人纤瘦得叫人瞧着心里不舒服，池水波光粼粼，晃得他竟像要化为片片微光般。
“小报告……”祁放下意识出声，怔怔伸手欲拉住他，在看到对方转过身错愕的眼神后，才如梦初醒，缓缓放下手。
之后祁放不再言语，循墨也没开口，一时间两人间弥漫着诡异的氛围。
最终还是循墨先打破沉默：“这么晚了，有事？”
轻柔的话语漾开在夜色中，叫祁放拿不准这是梦境还是现实。
他自嘲地笑笑，摇头道：“无事，只是睡不着。”
“嗯。”循墨微微点头，轻声回应。祁放失落的表情让他心口微微涩然，只能回转身子，继续心不在焉地赏月。
“说起来，这里的池塘通的还是镜湖的水。静若银，动如鳞，说的便是这镜湖的湖水。”祁放走到循墨身边。
“此话怎讲？”
“镜湖是离西海不远的一处古湖泊，但源头却不在西海。本该如寻常死水一般浑浊不堪，但它却碧蓝澄澈，鱼蟹成群。所以它应当是处活水，却无人知它从何而来，通往何处。水底更是诡秘异常，难以下潜。许是有灵力加持，镜湖的水纵使夜晚也能泛出粼粼波光，阴雨天气亦然。所以镜湖美则美矣，却鲜少有人涉足。像这样引渠过来的更是只有周边的小镇才敢。”
“那……”循墨表情凝重，显然想到了什么。
祁放顿时明了：“你是想说，狴猯有可能藏在那里？”
循墨点点头：“不错，若是那里，既能让狴猯有充足灵力疗养，又能巧妙地避人耳目，何况对狴猯这种上古凶兽而言，他对这湖泊的了解怕是要比所有人都深。”
“若是如此，好也不好。”祁放眉头微锁。
“有何不好？”
“能省去许多功夫直接找到他，自然是好。镜湖虽然凶险，对你我二人而言，也不过尔尔。但如此轻而易举就被我们猜到，以他对镜湖的了解，只怕早就设好陷阱等着我们。”
循墨略一沉吟：“镜水镇目前还没出什么大事，附近的仙灵精怪也安然无恙。就算镜湖灵力充沛，狴猯也不会如此不作为，现在不动手只是在谋划，长久下去，必有大祸。”
“你的意思是？”
循墨侧身抬头，目光灼灼地看着祁放道：“要去。”
“即使是饵？”
“即使是饵。”
“义无反顾？”
“义无反顾。”
祁放轻笑一声：“好，既然星君如此，本君更没有退却的理由。何况西海本就是我挚友所辖地，也算是帮她一忙，好让她欠我个情分。”
“既然说定了，那这两日规划一下，三日后我们动身。”
“好。”
循墨应完，便往客房走去。
祁放注视了循墨的背影片刻，末了还是忍不住开口：“为了什么？”
不要为他。
循墨没有转身，话语中却是志不可移：“苍生，责任。”
祁放卸了口气，微笑着看他离开。
还是那个老样子，一意孤行，又重情重义。
说是整顿整顿，祁放却在第二天找来了一个黑衣女子。说是女子还不贴切，准确来说该是女侠。软甲护腕一应俱全，腰封上缀着一颗卵石大的明珠，长靴柔软坚固，袍尾开叉，看着就是位武人装扮。
循墨见着来人，行上一礼：“见过西海龙君。”
西海龙君摆摆手，在四方石桌前随意坐下：“不必如此客套，叫我孙璟就好。”
循墨没应下，只是望向祁放。
祁放在孙璟对面坐下：“你看看你多大面子，他见了我从来没这么客套过。”
孙璟也不好惹：“说明他拿你当自己人，别得了便宜还卖乖。”
“他跟我不是外人，你跟我也是多年故交，在场便都是熟人，既然如此，星君还不请坐。”
循墨无奈只能也坐下：“龙君来此？”
孙璟正给自己倒水，抬抬水壶，示意一下对面：“问他咯。”
祁放收起那副漫不经心的样子，正经对循墨道：“西海是她的属地，附近水域她更熟悉，对于镜湖的了解也比我们多上许多。有她帮忙，风险会小很多。”
循墨微微颔首，起身又对孙璟作上一揖：“那便多谢龙君。”
“不必如此多礼。正如祁放说的，你是他的朋友，便也是我的朋友，护你们安全也是我的分内事。”
循墨听罢，又要道谢，被祁放一把拉住，趁人没反应过来将他按在方凳上。
“这么谢来谢去，时间都要跑光了。还是尽快进入正题吧。”
循墨面有赧色，石桌下的手轻轻掩着祁放刚才抓的地方。
但他很快逼迫自己镇定下来，面色如常地抬头，道：“怎么进入镜湖深处？”
祁放点点头：“不错，狴猯若要躲，必然不会停留在水域清浅的地方，要是布局，深处也更方便些。”
“这个嘛……”孙璟轻咽口茶，才不紧不慢地摇着高马尾笑道，“你们可算问对人了，我知道一条密道直通湖底。”
循墨面露喜色：“那就劳烦……”
“慢着。”孙璟举手打断小报告的话，“话未尽，廉贞星君还是不要太早欣喜。”
循墨不解看她。
孙璟握拳掩唇，低笑着说：“还需星君做出些牺牲。”说完不怀好意地瞄了祁放一眼。
祁放倒是一本正经：“我昨日已问过星君，星君为天下苍生舍生取义不在话下，何况小小无关痛痒的牺牲。”
语毕，两人齐齐望向循墨。
循墨虽是满心困惑，却还是点头应道：“这个自然。”
——TBC——
大家2019年快乐！
好久不见……我的填坑理念可能有些与众不同：坑是不会坑的，只要这辈子能填完，就不算弃坑！再加上前段时间现实生活比较“充实”，我终于打败了一个叫“年会”的大BOSS，给了自己喘口气的机会。
总之，希望大家明年都能平安顺遂，遇见更好的自己（づ￣3￣）づ╭❤～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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