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祁放小报告】狐说 04
到了山腰,桃花繁茂处,祁放便与小报告辞别,又移形换影,先一步以狐身回了道观。
粉毛的狐狸打着哈欠,感觉今日特别困倦,平日里桃花情浓、含情脉脉的狐眼睁都睁不开。
恍惚间听到房门吱呀一声开了,异香伴着微凉的道袍蹭在柔软的皮毛上,差点跳起来的祁放立刻放下所有的戒备。多年的接触让他一下就辨认出这是小报告。
慢悠悠地躺回床上,任由微凉的手抚摸自己的后颈毛。
小报告今日确实有些怪异,想来又有什么事瞒着他。罢了罢了,之后总能问出来。
只是小报告身上向来清爽干净,从不会熏香,何况出门之前都没有这股味道,怎么……
思绪将将走了一半,祁放便一头歪在被褥上,彻底陷入昏睡。
“……”
“祁放,对不起。”
“呃……”
从剧痛中醒来的祁放,惊觉自己不知何时恢复了人身,心下一寸处更是被人用利器戳了个血窟窿。只是那窟窿上已经敷了层草药,血迹也已经干涸,身上盖着曾被他改造过的厚被。
一瞬间他既惊又怒,难以接受的事实在他脑中剥丝抽茧,成了不得不面对的真相。
酒楼的那壶酒里被下了皋月草,再配上纸迷香,便是神仙也难挡的迷药。
而突如其来的邀约,就是这场局的开端。
好一个请君入瓮。他放在心上,千依百顺的人,为他设了这个局,为的就是取他的心头血。
而那人也早就知道他是狐狸。难怪自他十五之后,便不肯再与他同塌而眠;难怪他总缠着他问些寻仙问道的事;难怪他从不疑山腰处明明没有别的人家,自己却能日日寻到他……
至于小报告这么做的原因,祁放寻思片刻,便大致猜到。他曾经说过,天狐灵族的心头血,是诛妖除魔、精进修为的圣物……
他竟然为了修道,做到这种地步。
震惊和心痛叫祁放一时摸不准哪个占了上风。
“哈哈。”
笑声悲凉,转瞬间掌下的被褥已成片片碎屑。祁放起身,反手挥袖,袖风所及之处,燃起熊熊火焰。
祁放头也不回地离开道观。
那天之后,祁山的山腰上当真有了一座府。来往的人络绎不绝,却从未见过他们下山。
也是从那天起的十日之后,山顶的小道士日日前去拜访。怪的是,主人从未接见,小道士却天天都去。
“第二十九日。”小童掰着手指细细地数,数完又叹了口气,“这道士也不知道什么毛病。都被拒绝二十九次了,怎么还来。次次都难为我,人难请走,君上之命又难违,真是苦煞我了。”
小童正正脸色,打开朱红大门,对着门外毕恭毕敬站着道士清清嗓子,正欲开口。
“他还是不愿意见我吗?”
小童被抢白,噎了会儿,点点头。
道士神色落寞了些许,还是对着小童作了个揖,道:“打扰了。往后我不会再来。这段时日,多谢。”
小童挠挠头,想不通他为什么要谢自己,但还是看着对方离去的背影暗自开心。以后可算不用做这吃力不讨好的活了。
待那人彻底走远,小童转过身却差点撞上一人。
“狐,狐君。”慌慌张张地行礼。
“明日,放他进来。”
“是。”小童歪着脑袋想了想,那他不来,便又少桩差事。于是应承下来,高兴地跑去做别的事。
祁山顶,明月夜,犬狼无声,鸟虫无语。万籁俱寂,只余山顶废墟中一道清瘦身影。
山风瑟瑟,初春之夜,彻骨冰寒。冷风偶然刮过半跪在地上的人,吹得他道袍猎猎作响。
玉簪为笔,骨血为墨,小报告一笔一划细细地描绘着上古法阵。
最后一笔收势,恰与第一笔的起势相连,粗看只觉复杂难描,细看隐有勾魂之力。从地上提起笔的瞬间,方圆十数米的法阵霎时迸发出耀眼银光。
阵眼处的小报告毫不犹豫地将手中的玉簪狠狠插入地中。银光都难以掩饰法阵中他苍白的脸色和决绝的目光。
“离魂煞,锁魄嚣,穹宇浩浩,风雷彻擎。八方乾坤引,破!”
平地劲风起,四周树木恍若摇摇欲坠,夜空乌云蔽月,紫色鸣蛇在云中若隐若现。
祁山猛地动荡起来,自山脉深处传来一声巨吼,带着撕裂魂魄的力量,使人听之忍不住发抖。
小报告拼命咬住下唇,来抑制身体的颤抖,脊背始终挺得笔直。
睡梦中的祁放猛然睁开双眼。
“狴猯……竟然被封印在这里。”
话音未落,便传来劈里啪啦的轻微响动,接着仿佛有什么东西轰然倒塌,巨物腾空的声音从山顶传来。
“不好!小报告!”
“君上,出大事……”
跑着过来的小童推开门,只瞧见一道化光而去的红色身影。
凶兽的嘶吼不断,无数银线正从小报告身下的法阵中飞向空中挣扎的怪物。双熊头、一豹身、六鲛尾的狴猯被银线束缚,怒吼着想要挣脱。
小报告双手作法,运行上古巨阵,与狴猯相比微不足道的法力,勉力支撑着巨阵的消耗。
狴猯毕竟是上古凶兽,自鸿蒙初始便存在的强大精怪。人间的除妖师耗尽全力,也只能将其困在祁山这种仙气浓郁的地方。
然而封印日久,渐渐松动,十年前更是给了狴猯一炷香的时间脱逃。跑出来的虽只是残影,但狴猯本性凶残嗜血,得了机会便要下山危害百姓,啃食凡人血肉。恰被祁放师父发现,以命相搏,才从狴猯手下救下当时正欲赴约的小报告。
从那时起,小报告便立誓,纵使蚍蜉撼树,今生也必除狴猯。
阅读大量仙术道法的书籍,才明了欲除狴猯,非祭灵阵不可。他更是推算出十年之后狴猯便会冲破封印,为祸人间。
不过,小报告万事俱备,欲运行祭灵阵仍缺一样东西——天狐灵族的心头血所染的法器,才能将同是鸿蒙中诞生的狴猯锁住。
说是染遍,小报告实则只将玉簪插入一寸便停下手。
因此这只玉簪根本锁不住狴猯,被它逃脱不过是迟早的事。
小报告眼见狴猯愈飞愈远,心下大急,改为单手捏诀,另一手唤起地中的玉簪,紧紧握在掌心,略一迟疑,便反手插入自己心口。
小报告闷哼一声,任由汩汩鲜血流出,顺着灰白的道袍流下。
一块染血的衣布施施然落入阵中。
乍然间银光更盛,更有炽烈的光芒从小报告周身发出,凝成锁链,飞向狴猯。
闻到鲜血的狴猯停顿了片刻,下一刻便被粗重的锁链所压,一点一点生生拖入阵中。
小报告双手起势,发动阵中三魂七魄。
甫一入阵,游离在阵中的七条金色的丝线立刻牢牢缠住狴猯。三道金色薄刃登时劈向阵中的凶兽。
“吼——”
“啊……”
难以压抑的痛呼,从早已虚弱不堪却仍在苦苦维持法阵的小报告口中脱出。
狴猯的肉身和精元被寸寸地削去,化为浓黑的雾气,进而被银丝吸收吞噬,催化法阵的更多力量。
三魂斩七魄,以己之矛攻己之盾,原来这么痛。
小报告突然想起初见祁放的时候:他那时候是不是也是被这种霸道的法器所伤?是不是也这么痛?不过还好,这么多年,那伤终于痊愈。唯愿他能成为最后伤他的人。
狴猯发狂一般狠狠撞击着地面,也丝毫不能阻缓魂刃越来越快的速度。
此生说长不长,说短也不短,若说还有什么遗憾,那便是……
狴猯此时只剩乌黑的精元发出震慑心魄的嚎叫,而小报告的三魂七魄的金光也消散了许多。
唇角微微勾起,无声之语启于唇,埋于心。
成事多磨难,事成只须臾。
祁放赶到时,便只看到狴猯的精元爆裂,化为最后的黑雾,与所触及的银光一起消失为虚无。而身体早就越来越透明的小报告,更是在这一阵冲击中飘散成点点白光。
祁放奋力伸手去抓,也只能看着白光穿过掌心指尖,化归天地。
法阵渐渐黯淡,最终化为撮撮焦土灰烬,随风而去。
冷山冷水冷月光,祁山顶上寂寥无声,无风也无云。
徒留红衣的狐君独立在废墟中,紧握一片布满鲜血的道袍,无悲亦无喜。
山腰处桃花烂漫,于无边月色中吐露芬芳,沁人香气萦绕山间,只叹无人赏。
——TBC——
中秋了,送大家一份剧情“大礼”。(顶锅盖跑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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